陈言值普内科的班,苏心值肾内科的班。他们把各自的病房转了一圈就开始干活了。也就是贴贴化验单,把白天没写完的病程记录补上,再把出院病志整整。陈言干活很快,不到一个小时就干完了。苏心还在那儿埋头苦干。披肩的长发,白皙的皮肤,富有灵气的双眼,清纯中透着高贵,朴素中带着幽雅,陈言有点陶醉。他想起了去年在研究生院门口的第一次相遇,想起了周末学校电影院里寻觅她的踪迹。
苏心突然抬起头,看见陈言正看着她,陈言也不回避。苏心说道:“你发什么呆呢?”
陈言说:“回忆往事。”
苏心说:“想起谁了,看把你美的。”
陈言说:“是想起了一个,只可惜她永远不懂我的心。”
苏心看他没正经话,就及时终止了话题说:“你帮我盯一下,我去吃点饭。”
陈言说:“上班前在食堂打的,估计现在凉了,我在微波炉里热一下。”
“你去吧”,看着苏心的背影,陈言有点失落。
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走进了办公室,对陈言说:“大夫,苏大夫在吗?”
“她这会儿有事,你有什么事吗?”陈言答道。
“我是67床袁凤先的女儿,我想问问我妈还有多长时间能出院。”
这个病人陈言知道,肾内科讨论过。是一个透析的病人,每次透析完了就发烧,开始考虑是置管感染,可抗生素打了十多天就是不见效,血培养也是阴性。后来就考虑是不是透析器的原因,是生物与膜的不相容性导致的发热。
“今天透完析后还发热吗?”陈言问道。
家属说:“今天换了个透析器,到现在还没发热。”
陈言说:“那还真是透析器引起的发热,幸亏当时没急着换管。”
家属说:“可不是?一根管就三千多,钱白花了不说,还遭罪。真得谢谢刘主任。我今天想问问我们是不是可以出院了。”
陈言说:“今天刚好一点就急着要出院了,我觉得最好再透两次,看到底是不是透析器引起来的。”
家属说:“我也这么认为,咱前前后后已经治疗了一个多月了,也不在乎着三五天,可我妈老闹着要回去,怕花钱。这次来冰江,还是我们瞒着她,说医保给报销百分之九十,自己花不了多少,这才答应。我妈透析快一年了,每个月差不多花六七千,医保只给报三千五,剩下的都是我们姐弟四个凑的钱,还不敢对她说。每次都对她说用的是她每个月的退休金,我妈是个老师,退休金有一千二。她总是跟别人说,她用的是自己的退休金,她一分钱也不让子女出,他们要是出的话,她就不治了。”说着,就要抹眼泪。
陈言说:“怎么要这么多钱,一次透析四百,一个月十二次,一共四千八。怎么要六七千。”
家属说:“你说的只是透析的钱,平常还要用药。光那个升红细胞的药一针就一百二,一个月八针,就一千。我一合计还不如给她输血,半个月输一袋还不到一千。而且打针,红细胞不一定升的起来。有时还要输白蛋白。六千块钱只少不多。”
陈言说:“那倒是,这得上尿毒症是挺可怜的,花费很高,要是没医保的话,一般家庭根本承受不起。你妈是怎么得上这病的?”
家属说:“一说起这,我肠子都悔青了。我妈有冠心病十几年了。也经常到医院看,还是老犯病。后来去看中医,他们推荐了‘冠心舒’,一用就是两年,结果就这样了。”
“怎么吃这么长时间?”
家属说:“不是说中药没有副作用吗,就没注意。”
陈言说:“没有副作用的药就没有治疗作用。真是害人,这是我一个月之内见到的第二个吃这种药得尿毒症。”
家属说:“说啥都晚了,好在我妈已经七十八了,也活不了多长时间。我看见那些二十多岁透析的真是揪心啦,这以后可怎么办啦?而且还没医保。”
陈言说:“最终只能是人财两空,透析的病人一般活五到八年,每个月还要花那么多钱。其实医院也没办法,国家对价格已经是一降再降了。比如说一次透析四百,可光透析器就三百。剩下的一百包括什么呢?透析机二十多万,要多长时间才能收回?还有水、电、消毒液,那水你可不要认为是自来水,那都是反渗水,价格翻了好几番。另外还有人力成本。所有这些加起来也就是那根小小的透析器的三分之一。”
家属说:“那你们的确也没赚多少,只是那生产透析器的公司发死了。”
陈言说:“那是日本进口的。”
家属说:“怨不得中国穷,人家一个工人一天要生产多少透析器。咱们这么多人忙活半天抵不上人家一个工人。我就不相信咱们火箭都能生产,就那一根玻璃管里面装点炉灰渣样的东西,咱就生产不了?”
陈言说:“你可别小看那‘炉灰渣’,精华就在这里,病人全靠它活命。”
家属说:“那透析机也是进口的吧,有什么东西不是进口的?”
陈言说:“冲管子的生理盐水是我们自己生产的。” |